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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翰丹_双创翰墨 - 书法杂谈 - 正文

论晚明情绪化草书

分类:书法杂谈 时间:2023-12-01阅读数:142
热烈祝贺双创翰墨第五期溯古通今书法特训高研班线下研修顺利结束

一、 关于情绪化草书

中国书法从记事应用,到可以当作艺术品欣赏,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认知和实践过程。唐张怀瓘曰:“阐典坟之大猷,成国家之盛业者,莫近乎书。其后能者加之以玄妙,故有翰墨之道光焉。”[1]于是书法成为文人墨客们抒情达性的媒介了。《书谱》云:王羲之“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渉环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意惨,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情动乎中,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2]从而可知,被人们所称赞的不同面目内涵的高级作品,当于作者的“情绪”心境有关。所谓“情绪”指的是人在不同环境条件下的心态,也就是对外界所采取的一种内心体验感受和认知态度。即孙过庭所谓“涉乐方笑,言哀已叹”也。当这些情绪参与到艺术形式时,其就会发挥出巨大的内在力量,使作品具备特有“情绪”灵魂。正如一位文艺评论家所言:“那里有情绪,那里就有魔力。”[3]另外,“情绪”不只是人体生理方面的反映,还有在受道德伦理及审美情趣影响下,所产生的如敬慕、憎恶及热爱、讨厌等现象,都可归于“情绪”范畴之内。当然其中诸多因素不是独立存在,而往往是相互交叉联系,能对文化艺术的风格内涵产生深刻影响。

中国文字源远流长书体众多,其中灵活多变的大草是最能受情绪化影响的书体。韩愈《送髙闲上人序》曰:“张旭善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4]张旭的大草,与自己的情绪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达到了前所末有的高度,故被称为“草圣”。张旭之后,只有怀素、黄庭坚等极少数书家的大草可观,其原因就是要写好大草,不但能熟练的掌握草书的书写技法,还要求书家能用“情绪”感觉给作品注入人格灵魂。要将此两者结合好非常困难,这正是出现大草书家少的重要原因。时到明代晚期,徐渭以大草书狂放不羁,观之令人瞠目结舌,之后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傅山等大草书家群雄并起,形成了明末“情绪化”草书的高峰,为世人所瞩目。

在此应该说明的是,晚明这些情绪化草书,有人经常用“浪漫主义”来形容之。“浪漫主义”一词来自外域,其内涵有多种解释,意大利《世界艺术大百科全书》用英国吉拉丹之论解释:“浪漫的定义应该是平静和孤独,以致心灵可以沉湎于深切的情感之平静的柔顺中。”[5]《苏联大百科全书》“浪漫主义”条则云:“整个情感和心灵的基地,从这个基地上产生一切对美好和崇高的模糊憧憬,它们力图从幻想创造出来的理想中得到满足。”[6]不难看出,前者强调了“平静”与“孤独”,而后者关注了“美好”和“崇高”,从我国文艺界所用的情况看,其内涵大都借鉴了前苏联的解释,在书法上也不例外。但将其与韩愈形容张旭草书“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加以对比会发现,内涵显然非常单薄,其只倾向于美好崇高的一面,而“窘穷”、“忧悲”、“怨恨”、“无聊”、“不平”等压抑一面则毫无涉及。书法如诗文一样,往往在非常压抑、忧悲的情绪下,能创作出好的作品。故而用“浪漫主义”,很难解释如徐渭、黄道周、傅山那样心境所作出的草书作品,而用“情绪化”则完全可以解释通透。

二、晚明情绪化草书兴盛的背景条件

晚明时期朝廷内忧外患积重难返,大众文化异常发展,社会物质条件较为雄厚,在阳明“心学”的作用下,人们重视个人主观能动性的发挥,大草书法在这多事之秋的“情绪化”时空内,有了非常可观的发展。

在思想领域,阳明心学万历后成为朝廷肯定的哲理学问而大为流行。其中泰州学派王艮的再传弟子李贽,提出了超绝世情寻求本真的“童心说”,[7]对程、朱理学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并进一步阐明他的审美观点:“盖声色之来,发乎情性,由乎自然,是可以牵言矫强而改乎?故自然发于情性,则自然止乎礼仪,非情性之外复有礼义可止也,惟矫强乃失之,故以自然为美耳。”[8]其中追求个性解放,反对教条做作的观点如晴天霹雳,使学子文人振聋发聩,一种有别于先前的人生观及文艺思潮不期而至。在书法上,之前朝廷的“中书体”“中和美”一直束缚着人们的手脚,非常迫切的寻找体现个人审美意识和内心感受的媒介,去追求“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的主观愿望,此时的条件已经成熟。

明代后期,随着人们思想意识和人生观的变化,大置庄园追求享受的风气兴盛,室宇建筑越来越宽大,给大型书画作品的产生留出了空间。张明川认为:“明代中期以前的厅堂主要依靠柱子和斗拱来承重,墙起不到承重作用,甚至厅堂两侧用可折装的长窗代替墙,墙面也很少悬挂装饰物。厅堂中主要以可移动的屏风作为书画的载体。”“明代中期苏州市人口的剧增是促进厅堂改制的重要原因。苏州官官窑制砖为民居使用,砖墙提供了技术条件,由于改进的梁架和砖墙分担了柱子的承重,厅堂得以建高,使原有的活动屏风显得矮小,于是在厅堂后部中央设通顶的背屏,为书画中堂的产生和展示起到奠定的作用。”[9]以砖墙代梁确实能多承受压力使建筑增高,可使建筑增大牢固,但针面对众多的明代建筑,很少看到以砖墙为架梁者。首先厅房高大是富贵人家身份的象征,其主要显示的是气派大方,并不是为了多容纳人而如此。另外以砖墙代架梁的情况一般民人用之较多,富贵人家是不用如此简陋之物来修建厅堂的,厅堂中挂书画面积的扩大应该另有原因。计成是明末著名建筑学家,其《园冶》有《屋宇图式》云:“凡屋以七架为率。不用脊柱,便于挂画。”刘乾先注释曰:“脊柱,是屋顶脊檩下的矮柱。山墙处构架脊柱均落地,以减小梁跨,增加构架的横向刚度。不用脊住(山墙脊柱不落地),墙面平整便于挂字画。”[10]于此便找到了明代屋宇增加挂书画面积的真正原因,是建筑时“不用脊住”,这当是明人建筑的通常作法。也就是说,明代的建筑师在设计屋宇时,已经将挂书画的位置作为一个重要内容考虑在内了,这确实为晚明书画作品尚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条幅作品长度面积的增大,特别有利于草书挥洒,能放开手脚去表现波澜壮阔的笔墨气势,淋漓尽致的体现运笔的节奏感和韵律美,使自己胸中垒块情绪感受得到一种彻底的抒发和宣泄。从明末的字幅看,写长幅大轴形成风气,在黄道周、王铎等人笔下,超过三米长的作品经出现,偶尔出现长过四米者。有时嫌纸的拉力不够或长度不如意,便大量的运用可以任意加长的绫绢,这也是前所末有的景象。

三、晚明情绪化草书例说

明末政治黑暗,魏忠贤等阉党把持朝纲,胡作非为;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人心慌慌。面对社稷安危、仕途升罢、家身吉凶等现实,士大夫们人人自危心事重重,是为国尽忠还是周旋自保?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人们深处非常复杂的情绪中。我们试图通过书家们留下来的笔墨,找到他们当时灵魂深处蕴含的情绪痕迹……

1、迅猛昂奋的张瑞图

晚明书法情绪化书法的开拓者是张瑞图(1570-1644)。张氏三十八岁以探花授官翰林编修,官至诸部尚书、大学士,拜少师兼太子太师。张氏城府颇深,作事谨慎小心,当东林党与魏忠贤阉党争斗时,其采取回避态度。其能“洁身自好”不参与阉党迫害朝臣,说明还是有良心的。但位处次辅一味自保姑息奸佞不坚持正义的做法,当受到良心的遣责,使他处于一种痛苦的自责矛盾之中。而这种复杂的心理情绪,对其书法风格的形成,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傅山 《草书破书馀古香诗》轴 绫本 183cm×48.5cm 山西省博物院藏

明诸生傅山(1607—1684),在人格上与王铎正为相反,是著名的反清复明志士。在书法上主张“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35],这种极端主义口号的提出,表现出了其特重的情绪化意识。人们谓傅山行草“生气郁勃”,“宕逸浑脱”,“宕逸雄奇,咄咄逼人”。[36]从其点画字体中,看到了傅山笔下的始终蕴藏着一种郁勃亢奋之气,一种不服输不低头的抗争精神,这种精神与黄道周、倪元璐是一致的。不同的是,黄、倪是朝廷中威严正直的大臣,在刚烈劲健笔势下,仍然有其理性加以控制。而傅氏之书,在威猛刚烈上不及黄、倪,而在雄奇宕逸上更高一筹,表现出一种超世拔俗和孤傲豪迈的魅力。有时情绪的高涨使笔墨失去了控制,于是乎江山之助的神来之笔和野狐禅般的荒诞笔墨同时出现,这也是傅山书法作品水平高者可通神明、低者如镇宅符两个极端的原因所在。


草书属于写意艺术,其最容易受情绪影响。也只有受情绪影响而欲借助笔墨发泄时,才能真正的将作品输入作者的精神灵魂。但草书属于动势书体,本来点画连属的草书体势,在一定的“情绪”驱使下挥洒,会使原先的点画体势更加变形夸张,产生出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当然强烈的“情绪”达到“不知有我更无人”时,不免让书写跟着笔墨的感觉走而脱离规则,书写似乎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行为艺术,而使书法走向异端。由此不得不注意到,情绪化草书的两面性,一方面其由于情绪的支撑而神气大增,另一方面在强烈的情绪下笔墨会失控,不可避免的出现顾及失彼情况,可归纳为三种现象:一是破坏性,用笔横扫竖抹信手点画,散笔侧锋,正斜颠倒;二是混乱性,不忌残墨断画败笔俗字,该断不断当联不联,甚至结构错误组合无理;三是极端性,上牵下连难分难解,左右缭绕如烟如雾,圆转则大圈套小圈,方折则束柴加积薪。故而创造出了让人们耳目一新的书法作品,但总是优点与缺点并存。

总之,情绪化草书,是在草书本性的基础上,又注入了一种激情,它会产生诸多意想不到的神来之笔,同时野狐魔力也不期而至聚集笔锋,故而其作品大都誉毁参半聚讼纷纭。回顾中国书法史,正是在不断的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中前进,昨天被批评的缺点,很可能成为今天被赞扬的特点,书法史正是在多样性复杂性中不断发展壮大起来的。从而可以断定,情绪化草书也是书法史发展中不可忽视的动力。 

[1] (唐)张怀瓘《文字论》,《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年,第209页。

[2] (唐)孙过庭《书谱》,《历代书法论文选》,第128页。

[3] 王实《略谈情绪与小说》,《当代文坛》,1987年第2期。

[4] (唐)韩愈《送髙闲上人序》,《历代书法论文选》,第292页。

[5] 意大利文化协作学会编《世界艺术百科全书》选译1,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第259页。

[6] 《苏联大百科全书》“浪漫主义”条,《文艺理论译丛》,1958年第一期,第233页。

[7] (明)李贽《童心说》,《明代文论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第229页。

[8] 同上,第234页。

[9] 张朋川《试论书画“中堂”样式的缘起》,《黄土上下——美术考古文萃》,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6年,第253页。

[10] (明)计成《园冶》,吉林文史出版社1998年,第95页。

[11] 《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大地出版社1989年,第1036页。

[12] 同上,第1035页。

[13] (清)林慧如《明代轶闻》,《永历实录·外一种》,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70、271页。

[14] (清)倪会鼎《倪元璐年谱》附录赵吉士《倪文贞公传》,中华书局1994年,第104页。

[15] 同上,第115页。

[16] 《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第6841页。

[17] 马宗霍《书林藻鉴》,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189页。

[18] 同上。

[19] 《书法报》,1992年第49期。

[20] 《明史》,第6595页。

[21] 《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第1042页。

[22] 倪会鼎《倪元璐年谱》,第5页。

[23] 同上,第115页。

[24] 同上。

[25]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历代书法论文选》,第860页。

[26] 《中国书法大辞典》,第1050页。

[27] 《中国书法大辞典》,第1048页。

[28] (清)宋荦《西陂类稿》卷二十八《跋黄石斋先生楷书近体诗》,四库全书本。

[29] (明)王铎《文丹》,刻本。

[30] 《中国书法全集61·王铎卷》,荣宝斋出版社1993年,第649页。

[31] (清)倪后瞻《倪氏杂著书法》,《明清书法论文选》,上海书店1994年,第423页。

[32] 王铎《为啬道史书诗卷》墨迹,《中国书法全集61·王铎卷》,荣宝斋出版社1993年,第191页。

[33] (清)王宏撰《砥斋题跋》,马宗霍《书林藻鉴》,第196页。

[34] 《王铎书法全集》三册,河南美术出版社2007年,第827页。

[35] (清)傅山《霜红龛书论》,《明清书法论文选》,第542页。

[36] 马宗霍《书林藻鉴》,文物出版社1984年,第196页。



2023-12-01 14:00

标签: 草书 晚明 情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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